Wednesday, April 13, 2011

我与日本的爱恨情仇


(刊登于南洋商报2011年5月22日 - 牧羊人D10版)

日本的地震与海啸,天灾引发了核灾。平面媒体与网络内一方面是“日本人罪有应得”的声音,另一方面却看到国际救援队(包括大战时被日军百般欺压凌辱的东南亚国家)纷纷伸出友谊的手,嘘寒问暖。读到这些新闻,我百感交集。

话要说到二十年前,从上一辈及上上一辈中听说了日军对亚洲人的种种狠毒行为,对日本人极为反感。当时心想,要怎样才能报这种心头之恨。恰逢年少力盛,头脑长草。当时世界已无大战,强盛国乃属经济强大之国家如美国与日本等。脑袋满是复仇意识的我想到,唯一的报仇机会,就是先到日本学日语,有朝一日,斧头磨利了,便可以赚日本人的钱!(现在想起,当时真个猪脑!)

当时我国领导老马提倡向东学习,我也就有顺水推舟之理由,向父母提出要到日本深造。就这样,有很多朋友以为我哈日哈到日本去了。其实我当时痛恨日本人到极点。

去日本之前,我已在澳洲的大学毕业,在一家工厂工作了半年。在那里认识了两位日本老厂长。这两位老者谦虚有礼,对我们下一辈疼爱有加。我当时想,这两人真是日本人的特别品种,怎么会和我想象的日本人形象有那么大的出入。

在这家工厂辞职后,我便赴东瀛去了。在日本半工半读时,有时在餐厅打工做招待,有时则到私塾教英文。一天,在餐厅工作时,突然出现了以前的日本厂长和他的太太。原来他们打听了很久,才知道我在东京的这家华人餐厅打工,特地来探望我,问我在那么高消费的城市过得辛不辛苦。老厂长拿出一叠日币送我,他太太还送我一条手帕(日本女人有送手帕的习惯),一声声的关心与问候,顿时我泪如泉涌,望着他们,抽泣得说不出话来。后来我接受了那条手帕,坚持不收他们的日币,年轻人有手有脚,打工辛苦一点不是问题。

在学校的日本老师们,深知海外的学生们到生活费当时是全世界最高的东京半工读得异常辛苦,还用他们私下的时间带我们去郊游,唱卡拉,以解乡愁。我当时虽已被这些日本人所感动,但仍在想,这只是我巧遇贵人,不可因此改变我的报仇心志。

学成归来后,到吉隆玻的某出名日本贸易公司上班,遇到的皆是全公司二十多位市徻的日本商人(其实当时没想到“万商皆下品”,老是针对日本人),心想,我复仇计划就快开始,壮志未酬,不可性急。在这所公司工作两年后,另一家日本公司挖脚,我本着要报仇就要赚日本人的钱的心态,从容跳槽。

这一下,就在新的日本公司待了六年。六年内,与两位日本女同事结成之交。一位已婚,与丈夫一起来马工作。两夫妻与我和丈夫成了很好的朋友。另一位单身,时常面带微笑,蹦蹦跳跳,不知忧愁为何物。六年内,我们一起走过酸甜苦辣,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旅行,一起工作,也一起骂我们的日本老板。我不畏忌的告诉她们我念日语是为了要复仇的故事,我们三人皆笑得弯不起腰来。什么复仇,早已烟消云散。多年后,她们都回国去了。那一段日子,竟成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这一回,日本大灾难,星洲日报大标题为“东京大逃亡”的当天,我第一时间上网找我的日本朋友们,告诉她们全家可以搬来我家住,挤一挤睡地上应该没问题。她们通过电邮说,东京仍属安全区,大家仍造就过日子,大人工作,小孩上课,除非核灾恶化,她们才会考虑离开,语气感慨万千。

我以前曾痛恨日本,也曾咒诅日本。虽牧师告诉我,日军掳杀百姓,是人神共愤之事。上帝也有义怒,肯定也不赞同日军的行为,但我们不应将之冤冤相报,反而要学习以基督的爱回报他们。我当时年少,屡感不解,听不进牧师的忠言。感谢上帝,安排我人生中认识了多位日本好友,有老的,有少的,让我了解人与人之间的爱,远远超越了恨,改变了我的思想。这就是神的爱。

日本灾难之际,各国伸出援手,这就是爱的表现,爱的真谛。我默默为日本祷告,愿神施怜悯,不计较它曾犯的过错,就像亚伯拉罕当初为或有十位义人的所多玛祷告那样,创世记记载: “假若 ” (124)

大战时期的日本军人,我想若有仍在世的,也许也有在痛思前过的,只是我们没有给他们悔改的机会。人非圣贤,他们当时确实是犯了大错, 但我们是不是如圣经所说的, 看不见自己眼中的刺,却老是看见别人眼中的梁木呢? 我们会不会也犯了五十步笑百步的错?我们不也是罪人吗?耶稣不也以基督的深爱饶恕了我们的过犯吗?总不能老是让这一代的日本人担当上一辈的过错。

深深祝福日本,祝愿日本平安。